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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元（第1页）

十日后，白宛绾一行在洛阳一家豪华客舍住了下来，住宿是独立院落，足以容纳白宛绾一行人。

上元佳节将至，到处张灯结彩，好不热闹。上元节三天不设宵禁，洛阳城中矗立多座灯楼，楼上挂满彩灯，用各色彩带装饰，美轮美奂。还有旋转的灯轮，灯架上有各式彩绘，道路两旁的树上也挂满了灯笼。届时入夜后各处灯火通明，王公贵族、贩夫走卒皆可夜游嬉戏至天亮。

一到洛阳，白宛绾就清点起带来的货品。这些年天皇天后因长安较为寒冷，门阀规矩又多，常居东都洛阳处理政务。这次来，白宛绾也要考察一下洛阳的商业和政治势力，正因武则天登基后更名东都为神都，洛阳正式成为了武周王朝的国都，她需要提早布局。

上元节第一天一早，白宛绾正在书房里写给公主的礼单，只听门外“咚咚咚”传来几声敲门声，“来了！”白宛绾站起身，打开了门，惊讶道：“公主殿下！”

太平公主一身常服站在门外，旁边站着一脸无奈的雯儿。公主径直走进房中，拿过白宛绾放在桌上的礼单，说道：“我当你在写什么，原来是要送我什么礼，甚是无趣。如此佳节，是多少少男少女一年之中梦寐以求的大日子，你却一早窝在房里写这个。”

“公主殿下，我的梦寐以求就是日进斗金、大富大贵，让公主殿下永远信任我、重用我。这种时刻我当然是要为公主效忠啦。只是，不知公主今日有何安排，可是约了同游之人，共度佳节？”

太平脸上一红道：“你胆子越发大了，哼，我今日来找你，是要带你好好逛逛这上元节，这可比那醉仙楼宴席好玩上千倍万倍。快走吧，明日宫宴，我要在那老老实实坐一天，我们今日快快出门吧。”

刚上马车，太平公主就兴奋道：“你是不知道，这几个月待在长安可憋坏我了，规矩可太多了，一举一动都有那些老臣盯着。不像在洛阳这边这样自在。这边气候温暖些，城里还有洛水、谷水、伊水等好几条河流，闲暇时，夏季游船采莲，冬季滑冰凿鱼，好不快活。最妙的是，这里朝中没有那些迂腐的宗室和世家，这几年的常举和制举考试选上了好多寒门出身的官员，大多都在洛阳。回到这里我都浑身松快，也不怪父皇母后爱来这里。”

回到洛阳的太平公主，果然和她形容的这个地方一般，自在、舒展。恰逢上元佳节，天官赐福，百无禁忌，一路和白宛绾乘着马车穿行城中，从朝中格局聊到了今日路边的各种杂耍、小吃，像一对儿同龄的闺中密友，无话不谈。

马车一路行到了洛水边，天色还早，雯儿拿出了一早准备的工具，白宛绾陪着公主一起制作河灯。玄墨也作为随行人员一起出来了，只是和雯儿一起坐在其他车上，长久看不见白宛绾也让他觉得内心不安，只能悄悄按耐自己的心情，此时也拿了工具默默做起了河灯。

“你把自己的愿望放在这灯里，然后顺着这水流飘下，就能让心愿上达天听。”太平公主边说边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。

“上达天听么？”白宛绾沉思着，神情稍显落寞，认真思考一番动笔写了起来。

放完河灯，白宛绾随着太平公主沿着洛水边游览了起来。洛水两岸、桥上各式官方、民间的彩灯层出不穷，样式各异，甚至有“黄龙吐水”等炫技之作。

两人正被仿佛翱翔在天上的彩灯长龙吸引，忽然听到背后不远处一道清朗的男子音色说道：“前面可是公主殿下？”

太平公主回首，看到一身着华服的俊俏公子站在身后，看着还有些面熟，便问道：“你是哪家儿郎？好似在哪里见过。”

“公主殿下，家母城阳公主，家父来自河东薛氏。儿时每年宫宴，在下都随母亲进宫觐见的。”男子微笑道。言行举止彬彬有礼，看着长身玉立清俊好看。

太平公主恍然，道：“啊，是薛绍哥哥？自你那年同兄长扶城阳姑母的灵柩回长安后，我们已许久未见了。父皇可知道你来了？”

“殿下，我们前日就到了，昨天已和兄长进宫见过天皇、天后陛下了。久闻洛阳上元灯节别出心裁，故而今日特地出来游览一番，不想竟碰见殿下，不知殿下今天玩的如何？”

“刚在洛水边放了河灯，祈求我朝国泰民安，战事能早日结束。”太平似是想起了儿时的趣事，言行变得有些羞涩。“薛绍哥哥，你与兄长来洛阳要待几日，明日是否要去参加宫宴呢？还记得以前宫宴时间很长，我饿了，姑母偷偷给我们塞桂花糖吃。那时我们年纪都小，在宫宴上坐不在，偷偷跑到偏殿里去玩，花了一下午搭了个含章殿小样，父皇和姑母遍地寻我们不着，闹出了好大的动静。”

“是呀，那日回去我被母亲好一顿收拾。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玩秋千和马球，同龄的儿郎都没你荡的高，就是吓得宫人常常跪坐一团，生怕你不小心摔了下来。”

“他们那是心疼自己的脑袋。”

“对对对，那时你还常常说要组一支自己的女子马球队，到时和我们这些男儿郎同场竞技。可有这事？听说你这几年组了一个女子社，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上场啊。”薛绍轻轻笑道，跟着回忆起儿时的趣事。

“薛绍哥哥莫要取笑我了，这女子社是为了帮助一些身不由己的女子，不是那儿时的玩笑话。”

“是啊，殿下从小就别有自己的想法，我们那时给大人们添了不少麻烦。只是后来……我随父亲母亲去了房州，再回长安，就剩我和兄长们三人了。哎，不说这些事情了，这次来东都，是天皇陛下特地召我们前来相见的，想是天皇陛下与母亲兄妹情深，在此佳节，让我们替母亲参与这团圆时刻吧。”

“是啊，为庆祝我们重逢，今日我请你夜游洛阳城。”太平公主霸气挥手。

太平公主与这薛绍一见面便聊个不停，随行人员都自觉拉开了一定距离。白宛绾更是八卦之心顿起，嘴角难压。只因她想起这薛绍似乎就是太平公主未来的夫婿，只是不知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亲近的亲缘关系。

太平公主与薛绍、白宛绾一行人继续沿着河道两侧玩耍。有百姓在洛水边设置了简易的供桌，准备了几样贡品，拜天官像祈福。还有卖胡饼和麦芽糖的小商贩推着摊子招揽客人。

随着天色渐晚，楼宇间、树上、桥上、河里，各处的彩灯都亮了起来，照亮了整片夜空，热闹景象可谓是“火树银花”。远处能听到城中主干道上传来热闹的锣鼓管乐之声，人声鼎沸。

灯光仿佛给夜晚的洛阳城笼上了一道光晕，一切不真实的恍如梦境。白宛绾悄悄脱离了大部队来到了洛水边，看着河上一个个小船连成了长龙，飘飘荡荡，小船上的蜡烛也连成了一道光带，光带蜿蜒曲折连绵不绝，好像真的一路传上了天。

“不知爸爸妈妈还好么？元宵节他们又会怎么过呢，会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崩溃。”白宛绾看着一片热闹的景象默默想着，身边的火光这样足，她却觉得比那漆黑的夜还寒冷。

这时，一个热乎乎的掌心，攥住了她的手。白宛绾回头一看，玄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。

“宛绾，我们什么时候回家？”

“回家？嗯……后天就出发了，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一下，我们就可以回长安了。尝先生、老胡和黛黛都在那边等着我们呢。”

“我说的不是长安，是你来的地方。你说过，有朝一日，你想回到那里。”玄墨盯着白宛绾的眼睛说道。

白宛绾一怔，苦笑道：“可惜啊，我们现在回不去，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。”

“没关系，一天找不到我们找两天。一年找不到我们就找两年、十年。我们怎样才能回到那里，只要你说我都愿意陪你去做，我相信你能创造奇迹。”

看着玄墨坚定的眼神，白宛绾心中因团圆佳节而来的阴霾驱散了大半。是啊，现实的困难不会因为自己的踟蹰软弱而退后半分，自己能做的只有一往无前。至少比起刚来的时候，自己现在不是孤身一人，有一群朋友在自己身边。不管是打败组织，还是回家，她都能做到。

一个歪歪扭扭的小船在岸边凸起的岩石上卡了一下，停了下来，上面写着：“一愿父母健康常在。二愿世间邪不胜正。三愿有朝一日魂归故里。”它随着水流一下下涌动，却始终绕不开这岩石的阻挡，正将人们疑惑它是否就此停驻不前时，一批更多的小船顺流而下，将这只歪歪扭扭的小船撞了出去，它立即顺着河流飘向了远方。这后至的一批小船首当其冲的是一只格外小巧的船，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：“愿白姑娘所愿皆所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