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承月看他两个:“你们找谁?”

大肚子这才把他看在眼里,打量两眼,和蔼笑道:“你是金家的孩子?”

“我不是。”承月看看他,“你们是谁?”

“金求岳金会长,是不是住在这里?”大肚子只问自己的:“他人在家吗?”

“这是白小爷家里。”承月只当他两个是来拜访的戏迷,这也是他讨厌金大少的原因之一,总是有烦人的戏迷冒充商人、假借拜访金少爷之名,到榕庄街来纠缠露生,因此冷了脸道:“要会我师父,到莫愁湖等去,闲客没通报的不见。”

那两人不觉愕然,都有些失笑。那头周裕闻声开门来看:“两位有事?”

“敝人中行经理张嘉璈,这一位是财政部的孔部长。”张嘉璈笑道:“我们来望候一下金会长。”

周裕心中一惊,连忙大开了门:“有失远迎,两位里面请。”

其实露生一早交代过了,不管是来见谁,没有通报的概不会见,只说少爷小爷不在——这是前番汤胖子和月生的教训。但榕庄街这里实在没有迎接过如此贵客——冒充是决计不会冒充,毕竟孔部长的尊容报纸上都见多了,丫鬟小厮都慌忙把规矩拿出来,上上下下肃然相待。周裕引着孔部长到正厅里坐了,两个丫鬟捧上茶来,孔祥熙看看笑道:“这是福建的白牡丹,这个茶现在可贵。”啜了两口,和张嘉璈都赞好茶,又说:“金会长这个人文雅得很,金老太爷也是文雅人,你们金公馆那边跟市政厅一样,用的是太平猴魁,不过我看这个白牡丹更爽口。”

张嘉璈笑道:“这个茶像印度茶,淡淡的甘甜。”

“印度今年的茶叶并不好,他们从英国带来一些,我吃着还不如我们农民自己种的。”孔祥熙放了茶碗,方回过头来问周裕:“你贵姓?”

周裕紧着应:“我姓周,我是这边的管家。”叫丫头们鱼贯而入地捧了时令水果:“茶果都不成敬意,孔部长随意用些。”

孔祥熙笑道:“周管家客气了。”

他两人在那头说,周裕在旁边垂着头心里打鼓——见他两人自说自话,摆明是扑空了、却没有告辞的意思,又听他二人虽然说话和蔼,行为举止里却含着睥睨倨傲之态度,有些端着架子来求亲近的意思,想了半天想不通这是来干什么。只得硬着头皮,将少爷和小爷奔丧去通州的事情都据实以告。

孔祥熙同情道:“哎呀,这真是……出了这样的事情,是应该去看望一下,走了几天了?”

周裕不敢实话相答,又不敢太过隐瞒,模模糊糊地说:“也有五六天了。”

孔祥熙掉头向张嘉璈道:“难怪荣公他们都不在,想来全是去吊唁了。”问周裕:“那这边生意是谁照管呢?”

周裕心惊肉跳地回答:“工厂和公司自有专人负责,现在银市情形不好,也没有什么大生意忙碌。”

张嘉璈叹道:“确实如此。”

“孔部长若是有事,不用您挪动大驾,我们即刻去通报太爷。”

“不必、不必,喝了这盏茶,我们就走。”

周裕头皮都炸了:“决不是催促您的意思。”

张嘉璈笑道:“你们白老板治家也太严了——不用这样小心,孔部长是圣人之后,非常地和气待人,今天纯粹就是周末休班,我们懒得回上海,来金会长这里坐坐,一会儿还有别的事。”

这一席话说得如沐春风,榕庄街上下却是如临大敌,恨不得把孔部长的标点符号都琢磨一遍。承月在外头也惊慌,怕自己说错了话、给师父惹祸,吓得跑去传习所那头,告诉沈月泉和徐凌云。徐沈二人亦觉惊讶,徐凌云道:“这可真是曹孟德给周公瑾拜年,冤家对头的来喝茶?”

承月擦着汗嗫嚅:“我刚才冒犯他们了,会不会害到师父?”

“你小人一个,犯不着跟你计较。”沈月泉抬手叫他安静,“别说是春帆,就是露生在他眼里又算得什么……这是冲着金少爷来的。要说孔部长跟金家那是绝对不在一个坑里啊,金少爷是石市长这边儿的,孔部长和宋子文是一边儿的——”捻着胡子道:“这两边是有仇的呀。”

四五月的时候,石市长还和孔部长干了一架,孔娘娘记恨石娘娘在税改的事情上乱使绊子,因此克扣了南京市政厅的财政拨款——嚯!你石娘娘可不是软蛋,当即在中央会后揪着便问,当时场面十分劲爆,石娘娘一把揪住孔娘娘,怒问“你为什么克扣南京的财政拨款?”孔娘娘也毫不畏惧:“蘅青的税款想必够用,财政须倾向军费开支。”两位娘娘就差没有扯头花,在会场外打成一团。

据说石娘娘动用了禁止性武器,把个大砚台甩了孔娘娘一身,孔娘娘被喷成乌贼、落荒而逃,好几天不能听人提“砚台”两字。

徐凌云因常与露生搭戏,他为人风趣善于谈笑,有时露生有些烦闷或好笑事情,化妆卸妆的时候就说与徐先生听——想起这些事来,更觉摸不着头脑,问承月:“还有谁来?”

“嗯……说叫张夹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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