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秀宁的手还攥着那份简报,指节发白。亲卫刚走,她站在舆图前,目光钉在“盩厔”和“武功”两城之间。马蹄印朝北而去,灶灰未冷,说明敌人不是溃逃,是撤退重组。
她转身就走,脚步快得带风。
中军帐内灯已点上,她一脚踏进去,把简报拍在案上。柴绍正在擦甲,听见动静抬头,见她脸色就知道有事。他放下布巾,右臂那道旧伤隐隐作痛,但没吭声。
“萧彻退了,不是怕我们。”李秀宁开口,“是等别人动手。”
柴绍点头:“他在等宇文阖、霍九楼联手。”
话音未落,帐外传来脚步声。李渊拄杖进来,左手两枚核桃来回搓动。他看一眼女儿,又看沙盘,没说话。
李秀宁走到沙盘前,手指划过盩厔到武功的路线。“现在不动手,等他们合兵一处,我们就被动了。娘子军已经清完内账,粮草齐备,器械无缺,各营考评也上了正轨。”
她抬眼看向父亲:“三日清点制查出了问题米和少记的箭,现在都补上了。东营轻骑随时能出,北营护粮也能顶上。这不是防守的时候了,该打出去。”
李渊沉默。
他知道这仗迟早要打,可女子统军,还是他亲女儿领兵,朝野非议少不了。士族那边早就嘀咕,说唐国公教女无方。
柴绍站起身:“盩厔守将王仁恭刚到任,根基不稳。武功仓城空虚,连城门都没加固。若我们分兵两路,一明一暗,打得快,收得准,关中震动,谁还敢小看这支军?”
李秀宁接过话:“我不是为了占地盘。我要的是气势。让他们知道,我们不怕打,还能主动打。”
她说完,从怀中取出阳符,放在案上。
李渊盯着那块铜牌看了很久。这是起兵前夜,他亲手交给她的。一半在他手里,一半在她掌中。成则君臣,败则父女。
他终于开口:“你说怎么打。”
李秀宁立刻上前一步,指向沙盘。“我带东营轻骑,星夜奔袭武功,夺仓断粮。柴绍带西营主力围攻盩厔,虚张声势,逼他们求援。等武功破城,放三支鸣镝为号,你那边立刻总攻,两城夹击,守军必乱。”
柴绍问:“山路难行,万一延误?”
“我们走山脊小道,避开关卡。”她语气坚决,“弃车马,只带干粮短刃,衔枚疾走。东营最近考评第一,训练最严,能扛住。”
李渊看着沙盘,又看看女儿。她站着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窦氏,倔强,不肯低头。
“你要多少人?”
“轻骑三百,精锐八十先行探路。北营护粮道,防敌截后路。”
李渊闭眼片刻,再睁开时,把手里的阴符也放下了。
“去吧。”
命令立刻传下。
东营集结令吹响,号角三声,全营披甲。十副新制铠甲当场发给考评前十的队长,每人还多领三天口粮。北营虽未参战主力,但主动请缨护送粮车,获准记集体功一次。
李秀宁换上玄甲,青铜兽面扣在脸上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她翻身上马,没有多话,一挥手,队伍出发。
雨是在半夜下的。
雷声炸响时,队伍已在山道行进一半。雨水顺着盔甲往下淌,山路泥滑,但没人掉队。队长挨个点名,医护组检查伤员,炊事班用油布裹住火种,准备随时热饭。
李秀宁走在最前,一手控缰,一手按刀。她不停看天色,算时间。必须在黎明前抵武功城外,趁换防时动手。
雨越下越大。